“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
(资料图)
“我们本来就处于一个悲剧时代,因此我们无须悲痛欲绝。大灾难既已发生,我们周围是一片废墟,我们着手建起小小的新住处,怀着小小的新希望。这是一项相当艰难的工作:那时是没有通向未来之坦途的,但是我们四处奔走,攀越障碍。无论多少重天塌下来,我们也得生活。”
——摘自《瑞达勒·雷德尔》回忆录开篇
……
多年后,作为一名已经在泰拉政坛小有名气的大臣,面对一位风尘仆仆、来自阿戈尔的女性执政官,瑞达勒·雷德尔不禁又回想起了那个自己死而复生的冬夜。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原本的名字也早已无关紧要。实际上作为人类的记忆只有从记事起至十六岁左右。
那时他还是一个半大男孩,身体里有四分之一的异族血统,在一次暑假被佣人带去国外亲戚的庄园避暑玩耍。
至于为什么不是父母……从他记事以来便从未见过自己父母的样子。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混血儿,父亲则是连姓名都没留下来。自从他记事起就一直是沉默寡言的贴身仆人们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包括在每学期参加国内学校的家长会。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所继承的姓氏自然是母亲那一系的,一个在他记忆中从来没在报纸与历史书中窥见一角的家族。
他母亲的家族在当地是大族。但瑞达勒幼时(那时他还不叫瑞达勒)从未听说过他们的“事迹”。他们住的离城区很远,下飞机后坐汽车要行驶快三个小时才能抵达那栋庄园。
庄园——说是这样说,但实际上以那座房子的恢宏规模和建筑风格称作堡垒要塞也不为过。
他的英语和法语那时已经很流利了,可以毫无障碍地和那些拥有稀奇古怪名字的亲戚们交流。那些人对她都非常的好,这些人还告诉他,他同样拥有一个与之类似的绰号,或者说小名——叫“利维坦”,在庄园生活的日子里他们一直都用“利维坦”或是“利坦”来称呼他。
被人唤作是“嫉妒”的恶魔这一点对于瑞达勒而言并不算难受,兴许是因为他是个无神论者,又或者这样的称谓让他觉得很酷,总之,《旧约圣经》中的“混沌之龙”和《以赛亚书》中的“曲行的蛇”对于他而言并未影响。
一切似乎都是很愉快的,唯独有一点:不允许他和其他的孩子靠近后院。
一栋可以用“要塞”来形容的庄园宅邸,它的后院自然也小不到哪里去。瑞达勒至今还记得:走一座十几米长的石桥穿过湍急河水来到对岸,入目所及是大片大片疯狂生长的树木、枝叶、茂盛野草,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无根花卉混在其中,茂密的黑色荆棘拱卫着一层带花纹的铁栅栏围墙,就在这些东西里若隐若现。
一同若隐若现的还有围墙后被称为后院的建筑,那是一栋标准的“哥特教堂”。一脉相承的建筑风格,精美华丽又不失深邃神圣。他和大部分处于这个年纪的人一样经受不住好奇心的诱惑,于是偷偷趁一次机会自己独自拿了后院大门的钥匙,翻过铁栅栏,打开教堂的后门溜进屋内,在无意间触发机关跌落地下,看到里面的建筑格局类似一个缩小版的祭坛。
但和寻常祭坛又不一样。
在最前端的高台下方,地上用一种鲜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五芒星,颜料猩红似血且永不干涸,五芒星每条线的内角画着看不懂的暗色符文,四周是一堆堆已经熄灭、长短不一、底座被烧化的蜡泪粘连在一起的烛台,五芒星的正中间是一座处刑式的火刑架,其上绑有一具腹部凸起的炭化焦尸,四周两列共十二根承重柱连着六道锁链缠绕在火刑架上,转头仔细张望,每一根承重柱上都雕刻着不同形态的恶神像。
恶神们狰狞可怖,他们的眼睛皆是鲜红的宝石镶嵌,直勾勾地盯着它们中间的行刑工具和来者,生动形象,好似下一刻就要走下石柱将来者绑上火刑架。
这种类似祭祀,或者某种处决的场景足以叫其他同龄的孩子吓破了胆。但瑞达勒没有,他记得,他鬼使神差地选择了继续往前走,来到火刑架前,嘎吱嘎吱地拖过一把长椅,压上燃尽的柴薪堆,踩上去,踮起脚,将被铁锁束缚的尸骨腹部包含的东西拔了出来。
仔细看,那是一只比男孩的手掌还大些的木匣。
午后的阳光穿过五彩斑斓的玫瑰花窗投射在木匣上,她看到它是深黑色的,但在反光时能清晰瞥见一层又一层的精美木纹。
那一瞬间,他冥冥间听到那些血亲们都在对他大声疾呼。
他们说:“不!利维坦!将它放回去!把它扔掉!”
他也想这么做。
但是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杂乱无章的混沌低语。
无止境、无规律……犹如一万张嘴交叠在一起,操着各种语言,用不同的音调,语气在对他咆哮:“打开它……打开它!”
瑞达勒重新找回了自我,但匣子已经被打开了。
里面摆放着一段脐带。
那是一节非常新鲜的脐带,丝毫没有被烈火炙烤后的干瘪蜷曲,那种水润的质感,鲜活温热的触感,以及脐带断口拖拉出来的暗、红交织的血丝,这些无一不在向他炫耀:好似它是刚刚被从某个婴孩的身体里摘下来的。
他和它对视,注意到它的脐带是非常奇异的章鱼样的触手,那一圈圈“吸盘”便是一颗颗微小的眼。
他盯着那片梦幻般的色彩,渐渐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来,意识陷入一片无边黑暗。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醒醒。”
“醒醒。”
“醒醒孩子。”
大脑很沉,连带思维运转都有些凝滞。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顿时被一阵强光刺激得又赶紧闭上。
这感觉……就好像有人拿强光手电筒在照他的眼睛。
而且这个人在说什么?他说的话像是俄语,但又很奇怪,不属于他记忆中的任何一部分。
“稳住。”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鬼使神差的,天知道他为什么能听懂这个人的话。
他感觉有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强迫他扭头正对强光。
“看着它,看着它,然后告诉我,这是几?几根手指?”
他费力地半眯着眼,依稀看到眼前有人影在不断晃动。他竭力按照对方说的去辨识画面,看到的却只是一个收拢的拳头。
“……一根也没有。”
他用标准的伦敦腔英语回答道。
似乎是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又似乎是太久没有饮水进食,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变形的都认不出来。
比印象中的声音要尖细了太多,有些像他刚刚进入变声期换嗓的声线,但似乎又比那种声线好听得多。
“很好。”强光离开了。
“没有问题,长官,这个孩子的意识非常清晰,同时他的瞳孔对光的反应也很正常,血液适配度检测没有明显排异反应,就是说的话很像古维多利亚语,如果不是我曾经进修过古代语言学我还真听不明白。”
“很好,尤瑟夫卡中尉,回去休息吧。”
“是,长官。”
房间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它明显来自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声调沉稳,语气肃穆,听上去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感和历史沉淀的沧桑感。
[这个声音的主人怕是不怎么好相处……]
声音稍微拉开了距离,伴随房门关闭的声音,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利维坦大脑里的晕眩感终于也稍稍褪去了些。
他挣扎着睁开眼,适应了一会,驱动身体半坐起来。
意识恢复清醒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首先,这里是哪?
其次,为什么他和这些人的语言沟通不便?
以及最后,什么适配度检测,他们给他注射了什么?
本能的,彼时还未成为瑞达勒的利维坦觉得自己可能已经不在原本熟悉的世界了。
刚想用恢复的视力看向四周,他却注意到了身体的异样。
在坐起身体的过程中,有部分柔柔滑滑的类似棉布的布料从他的胸口滑落。他本能抬手环抱胸口试图保住难得的体温,没怎么用力,胸口与手臂的皮肤却已感觉到极致的润滑触感。
[这是……我的皮肤?]
[我身上没穿衣服?]
惊讶地瞪眼,利维坦盯着自己的赤着的身体愣愣出神。
不是缺少光照的煞白,也不是黑如煤炭的倪哥黑,他的肌肤看起来娇皮嫩肉,肤如凝脂,油光可鉴,那种纯粹由身体健康才会拥有的如同新剥熟鸡蛋的白净。
特别是两只手臂,跟原本比起来如今却是断了些许,一双不大的手更是看不出一寸粗糙老皮。
好吧,先不管这异常的体型,就光他突然皮肤质量变好了这个问题,以及结合刚才那位“尤瑟夫卡中尉”的话,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
这绝不是利维坦认知中的自己的身体。
“你刚刚从长期昏睡中醒来,建议你不要突然剧烈运动。”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猛地转身,利维坦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听声音那应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嗓音悠长富有磁性,他全身包裹在只有在科幻作品里才会有的大体为黑色的科技风动力甲中,体型修长挺拔,面部覆盖有一张同头盔连接在一起的金色面具,同头盔顶部嵌有的冠冕连在一起。
目光落在他的上半身,利维坦注意到他的铠甲的胸甲与肩甲臂甲都是纯粹的金色,表面隐隐有蜂巢大小的六边形纹路,显然不是匠人锻造的板甲该有的样子。
“Leviathan。”
盔甲人突然开口,继续用他之前听到的那种很庄重很肃穆的声线说道。
“什么?”利维坦一愣。
“Leviathan。”对方重复一遍,“这是你的名字吗。”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被人呼唤小名的利维坦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还抱有一定的警惕。
“因为它就在你的陪葬品上刻着。”
盔甲人用蹩脚的“英语”回答,但比起奇怪的语调还是内容叫他大吃一惊。
“你是说陪葬品?”
“是的。”
“谁的陪葬品?”
“当然是你的陪葬品。”
“这不可能……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这里是哪?你是谁?”
“这里是乌萨斯帝国的疆土, 他们喜欢叫我“内卫长”,一个普通的士兵。”
“‘内卫长’?”
利维坦轻声重复了一遍。
内卫长,就是那种军队里一个部门一支部队的首长吧,怪不得他的穿着是盔甲,语气会这么肃穆,身上也环绕着一股让人不快的上位者威严气场。
不过……乌萨斯帝国,为什么感觉会这么熟悉,自己是不是从哪里听说过?
它跟沙俄有什么关系?
等等,自己好像的确见到过这个名字,就在自己手机里的一款游戏里!
“今天是1080年的最后一天。”
内卫长依然用那种让人不快的视线盯着他道,“我手下的士兵惯例来到这里运送物资,但在半路上他们遇见了罕见的地震,一段深埋地底的冻土被断裂抬升出地表,恰好听到有极其微弱的心跳声。”
“心跳声是指——”
“我的士兵循着声音找到地方,那是一块古老地层的坚冰,期间还有其他人类的骸骨。”
“声音从墓穴正上方的冰层下传来,我的士兵用携带的工具破开永久冻土层,从一群尸骸中找到了你。”
“……”
利维坦沉默不语。
“所以那应该是你突兀醒来,但在地下缺少氧气的环境中奋力挣扎所发出的动静。也多亏了你本能的挣扎,我的士兵才能发现你,救出你,把你带回……”
“等等。”
利维坦打断他,深吸一口气道,胸腔中的心脏怦怦直跳:“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太荒谬了吗?”
假如他真的死了,他是怎么做到能在永久冻土层那种环境一直沉睡到现在还能醒过来的?
这算什么,死而复生吗?
而且这种听上去如此不科学的情况,这个自称为“内卫长”的家伙在描述的时候语气居然这么平淡。
如果他没记错,人体冰冻复活的技术在21世纪根本就没有开发出来。
结果他死了,在未来复活苏醒,他的复活点却从自己死亡时的西欧跑到了至少几千公里外的西伯利亚。
除非这里是异世界。
哦对,如果这里真的是乌萨斯帝国,那么自己还真的到了异世界去。
他当时打开匣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他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又或许是长时间冰封的状态带来的影响,越是思维高速运转,他大脑的刺痛就越是剧烈,连带牵扯的整个脑袋都在阵痛,连坐起的姿态都快要维持不住。
快要倒下的时候,他感觉有人搂住了自己。
“沉睡了那么久,你很虚弱。”
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朦胧如梦里。
他想说话,但做不到。
疼痛愈演愈烈,他感到熟悉的黑暗在向他逼近。
“再睡一觉吧,Leviathan。”
他听到“内卫长”在对他低语。
“这一次,我保证它不会那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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